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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工专家李名岳的60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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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一见钟情

  1934年,他是光华大学毕业班的学生。他对科学技术很有兴趣,那时,国家之生产力水平很低,就业不易,大家都担心毕业后无工作。他因有叔伯辈的关系,故无此顾虑,专心读书。又由于各位老师之厚爱,学业多加扶助。学校崇尚科技,专门建立了科学馆,并设立科学会,他被选为会长。

  当时他与同年龄的堂叔父李祖眠(坤仁房云书公十二子)同年毕业。祖眠与女友虚萍认识后,常同游乐,如骑马、游泳等,并邀名岳参加。有一次,虚萍借名岳的西装去骑马。用后,她却请一同室女同学金锐英来还。名岳一见,感到这位女同学温文可爱,美丽无比,心中产生了爱慕之情。

  经过一段时间交往,两人互相爱慕,遂商量终身大事,拜访家中长辈。去名岳家时,锐英毫不修饰,头发照常,衣服就是一件平日着的“爱国布”旧旗袍,愈加显示了她自然的美丽可爱。

  三叔李祖范担任中国化学工业社的经理,因李家与方家是表亲关系,李祖范就把这个侄子介绍进中化社。 

  刀光剑影

  方液仙创办中化社提倡国货,主要产品为三星牙膏和剪刀肥皂。但生产牙膏的原料甘油却需要进口,依赖洋人。同时剪刀肥皂又被洋货祥茂肥皂压得抬不起头来。李名岳在中化社学习技术,渐有心得,提出“从源头解决问题——自制甘油”的建议和详细方案。于是,买地皮,引进提取甘油的设备。两台煮皂锅因体积大,只能放在露天,锅上建顶,可供操作。终于,纯净甘油顺利地蒸出来了,从此三星牙膏所需的甘油不再求助于洋商,得以自力更生了。由于剪刀肥皂采用天然动物脂肪为原料,质量远远胜过洋货祥茂肥皂,售价又大大低于洋货,销量激增。当时,家家户户都喜欢用剪刀肥皂,英商中国肥皂公司的祥茂肥皂终于被打败,无人问津了。同业们认为名岳能打垮洋商,公认他是一个爱国英雄人物。

  洋人失败之后,又出手报复中化社,在上海商标局以中国肥皂公司名义抢先注册“剪刀牌”肥皂商标,将卖不出去的祥茂肥皂改头换面包装成剪刀肥皂混入市场,并提出诉讼,告中化社商标侵权。中化社惨遭败诉,忍痛放弃“剪刀牌”商标,改用“箭刀牌”商标,并向公众揭露了英商抢注商标和假“剪刀”的阴谋伎俩,激起国人强烈的爱国热情。英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假“剪刀”从此彻底在中国市场消失。这场官司,反而使“箭刀牌”商标一举成名,家喻户晓,成为国货中的知名品牌。从此,三星牙膏和箭刀肥皂成为中化社的两项拳头产品。漫画家张乐平、电影明星周璇均曾为三星牙膏作过漫画和拍过“三星伴月”的歌舞片。

  当时,方液仙先生已被七十六号绑架杀害,未能看到他事业的蓬勃发展,深为遗憾。 

     扬眉吐气

  日本占领时期,中化社曾被日本军管数年,大批牙膏肥皂等物资被掠夺。当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,中化社也得以重振业务了。当时重庆派来苏浙皖接收大员,驻沪办公。化学组负责人为汪泰经。当时要接收日本的丸善石油株式会社,派名岳负责。

  经过调查,知道此单位规模极大,系日军制造石油的基地,专供侵华日军用油。厂内有生产区,居住区等,四周均设高压电网。内部技术人员均为有经验之高级人员。他们看不起接收人员,认为中国人不懂技术,故都不听命令。名岳组织人员做了大量充分的准备工作,特别在技术问题上下工夫,做到弄懂、弄透、心中有数。然后由名岳带领,陈景雍作指挥发令。

  该日,李名岳着一套白色法兰绒西装,到厂时就坐在主席位上。陈景雍即发令要日本人低头听命,移交资料。日本人已闻来者不善,又见此威严的场面和周密的安排,乖乖照办。李名岳未发一言,就完成了接收工作。丸善石油株式会社,即今日高桥石化总厂之前身。

  不久,李名岳赴美取经。原拟1946年底乘飞机赴美,后因当时气候变化莫测,飞机屡屡出事,乃改于翌年初乘轮船去美。因战争刚结束,轮船均用兵舰改造,简陋粗糙,遇到风浪来时,大多晕船。船开了三个星期,有一半以上是在晕船状态中度过的。说是太平洋,却是不太平,浪来时,升高下跌可达数米。这天,终于抵达旧金山。只见金门大桥横贯港口,与现在南浦大桥型式完全一样,十分雄壮。中国驻旧金山领事王绍垓来接,名岳一见知他是表弟,为坤义房瑶红姑之三子。

  此次亲临美国,比通过书本学习更直观、生动、确切。又因为美国本土未受战争破坏,科技发展迅猛。李名岳抓紧时机,如饥似渴地学习,得益倍增。每次参观前,美国人常先问,是否是日本人?若是中国人,则毫无保留地提供参观并解答。名岳为华元考察了多家合成树脂厂和油漆厂。觉得涂料厂设备甚简单,然而业务量却极大。

  名岳趁机引进了不少先进设备,并与部分单位建立了较深厚的交情。“M.H.Lee”为名岳姓名的英文缩写,广为国外同行所知,当时建立的关系到上世纪80年代又起了重要作用。

  解放后,李名岳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,他遇到了怎样的坎坷?和妻子是否恩爱到白头?

  人民代表

  上海解放,对于李名岳来说印象极为深刻。他在回忆录中说:

  1949年5月26日晚,解放军越过铁路进入市区,这夜只闻激烈的枪声不断。清晨开门,见无数解放军战士进入大西路上。全身黄色军服,坐在路旁,纪律严明,使人们敬佩万分,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军队,人人心底里都在高喊解放军万岁。

  解放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我的家庭、事业也随着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化。我与锐英始终风雨同舟,努力去适应变化。

  首先,我和大家一样,都穿上了人民装。随之,政治学习、政治任务、政治工作以及政治运动,接踵而至。长宁区常要我去参加会议及政治学习,又选我为长宁区的人民代表,自此,我就与政治发生关系了。

  接着,长宁区组织部门提出要求,希望协助解决区内35位女青年的就业问题。经我与中化社联系后,中化社接受了。当时就业是非常不容易的,何况一次达35位之多。区领导表示非常感激,并发给我奖状。此奖状系由陈毅、潘汉年、方毅、盛丕华签发的。原来这35位都是军烈属的子女,这是一次拥军优属的政治任务。不久,我又被推选为上海市人民代表。

  遭到革职

  上世纪50年代,私营资本公私合营时,李名岳被安排在轻工局的日用化学公司任副经理,主管生产技术,由市长陈毅签名委派。妻子锐英为了体现自身价值,去上海财经大学读书,毕业后,担任会计。上海行业调整合并时,她被调到新的工作单位。每天上班,要用好几个小时换好几路公共汽车。上海工业支内时,她工作的单位被“一锅端”去外地,她随之去山东威海工作。不料,1964年国家经济困难,被迫退职回家。

  1957年整风运动期间,名岳诚恳地提出了“应该重视科学技术以及科学管理”的看法。不料有人揭发:李名岳所说的“可于马上得天下,安能于马上治天下”,是污蔑党的领导的谬论,即是反党。组织同业对名岳批判斗争,革去了他人民代表等政治职位,停止参加工商界的各种活动。

  名岳始终想不明白,提倡科学是无可非议的,为什么有错?直到1959年,才重新参加政治工作,被委任为上海市政协委员。

  当时经济困难,为了照顾民主人士,凡是人民代表及政协委员各发给就餐券一本,可以极低的价格吃极好的菜肴及糕点。尤其是饭,可以任意吃。名岳每星期必请三叔及大姑去吃一顿,特制的高级饭一碗,及冰淇淋一大块。锐英从不计较,她知券少,应让给长辈们享受。

  名岳夫妇有四个儿女。1958年,上海市组织了500名男青年与500名女青年,去湖北省洪湖地区垦荒并建立运粮湖农场。儿子维昌、维晶主动报名前去,并在那里工作、成家。维昌从事汽车修理技术,成为高级技师,且有发明和专利。维晶曾担任农场驻武汉代办。他们去湖北的报喜红榜贴到家门口时,名岳夫妇才知道。1960年维智被分配去山东,他就读于华东化工学院,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,1978年才获得平反。最后离开老两口的是淑君。她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后,在音乐学院附中教钢琴,后被选中去福州部队前线歌舞团。

  四个孩子都很有作为,令老两口感到自豪。

  革新成功

  国际上由于石油工业的发展,带动了合成洗涤剂工业飞速发展,肥皂迅速被洗涤剂替代。但国外对中国采取经济和技术封锁,也由于国内“皇帝女儿不愁嫁”的计划经济的双重影响,我国仍处在大量生产和使用肥皂的落后状态。上世纪60年代,为了赶上国际,中央给予上海合成洗涤剂厂(即上海白猫集团有限公司的前身)600万元巨资,建造大型新厂房进行技术改造。结果,洗涤剂产品质量差,颜色是糙米淡黄色,去污力很低,成本却甚高,无人问津,亏损严重,濒于破产。

  李名岳在该厂作了2年钻研,终于冲破洋人的技术封锁,在该厂创造了瞬间磺化法,使洗涤剂成品洁白如雪,去污力极强,业务大增,利润丰厚。同时,也为我国进入洗涤剂时代打开了局面。这使他更增强了自力更生的信念,希望能继续赶超国际先进水平。但事与愿违,波澜又起。

       身心煎熬

  1967年,“文革”全面开始了,轻工业局已由造反派头头主持全局。局内斗争重点是局长,说他是反党分子,是资产阶级分子。他原来是日化公司经理,是名岳的顶头上司。一天,名岳到日化公司上班,一踏进经理室就看见自己的桌子上贴满字条,房间里贴着“快滚出去”等大字报。随即开展斗争会,对他及另一私方经理进行斗争批判,然后分两路去抄家。名岳在整理女儿淑君三大箱玩具时,不禁流泪不止,心疼如煎。此时,淑君正在福建参军。

  后来,他们的住所大西别墅3号要用作红卫兵大串联的接待站,名岳夫妇就住进了8号三楼12平方米的阁楼内。为了充分利用空间,名岳因地制宜装了很多架子、钩子和搁板挂放用品。名岳用计划供应的柴火做搁板,还给维昌的儿子小屹做了几条帆船当玩具。他发现煤油炉比煤炉方便、节省,但又舍不得买,就自己动手做。就这样,老两口和孙子小屹一起生活,在艰苦的岁月里共享天伦之乐。

  后来,名岳下放到上海肥皂厂。上皂厂在军工路,名岳家在延安西路,距离非常远。名岳清晨6时搭12路有轨电车至提篮桥,再乘有轨电车至上皂厂。他被分配做糊箱工作,因能认真学习,得到全车间师傅们的赞赏。一次,有一知识青年无端批评他,一位年长的工人师傅即与该青年争辩,批评他不顾事实,好人坏人分不清。几年后,名岳从公司复去上皂厂联系工作,特至原劳动处拜访几位老师傅,畅叙旧情,依依不舍。

  他又去南汇五七干校锻炼,校内劳动都是体力活,分配名岳挑水,挑粪,挖泥掘土。当时他睡在上铺,该处靠海塘,冬天极冷。晚上,气温降至摄氏零下9度,雪厚二尺。如小便,要走至门外,待爬到床上,又要小便了,一夜四次。于是,大家想出一个办法,都备好一个容积最大的便瓶,并在下午不进任何液体。那时,允许他们一个月回家一次,当车子进入闵行区时,顿觉有一股暖气,因为闵行多高楼建筑,可挡风。

  后来,调他到牙膏厂去劳动,当辅助工,搬牙膏空管子。在劳动中,他发现在牙膏管印刷过程中,每天的坏管数最高竟达二三千只之多。经他默默改进后,没花一分钱,每天坏管只不过二三只,效果非常大。临近1978年,他们的劳动任务也逐步减轻了。 

  重见天日

  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李名岳得以恢复职务,并拿到了生活用品费5000元。他去静安寺银行存款时,银行办事人员觉得十分惊奇,说这是第一笔“抄家还款”。以后又落实房子,房管所给他安排在武定西路39号薛正(市三女中前校长)住的房子底层两间。一间正房,一间三面是玻璃、一面是墙的休憩室。后来又根据相关政策为李名岳增加住所面积,即江苏路237弄21号,有三间房,还有独立的卫生间,一家人欣喜不已。

  邓小平主持工作后,提出改革开放,引进资金,引进技术。当时轻工局局长为刘思仁,对名岳非常赏识和支持。他终于又可以开始赶超洋货了。

  李名岳一直致力于了解、收集国际上化妆品的最新技术,还研究制订了详细方案。经过努力,他找到了一个切入点,但需要一台意大利最先进的揉和膏霜的匀质机,要3万美元。刘局长知道后,与他详谈,特批给他3万元美金购买机器。膏霜生产出来了,质量与洋货一样,超过国货不知多少倍。

  当时,西德汉高公司派技术专家来公司交流经验。汉高是欧洲最大的日用化学品公司,年产值80亿美元。他们送来极多文件,还特意送李名岳一套国际著名期刊。闭塞多年后,这是让公司与外界接触交流和开阔眼界的好机会。汉高就认定李名岳为日化方面的代表。

  为了推动引进,公司召开了动员大会,与会150人为各厂厂长及技术人员。会议由李名岳作报告。他谈了三个问题。1.上海市的引进任务。2.公司各产品系统与国际发展情况。3.将已收到的各项技术资料分给各专业技术人员。此项资料他己收集达一年之久,数量极多,系国际上最新资料,技术人员拿到手上,都觉十分惊奇。这次报告,他足足讲了三个半小时,还辅以黑板图解,让技术人员眼界大开。

  至1986年,上海日化系统几乎厂厂都有了引进项目,年产量增加极多,产品质量大大提高。李名岳的理想终于逐步在实现了,他和锐英分享着这份从未有过的喜悦。

  而与此同时,一生致力于发展科技,贡献卓著的李名岳,历经沧桑,终于在他75岁高龄时,取得了高级工程师职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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